第一回 小日本占領鳳山頂 狗漢奸逞兇附城鎮 二維碼
發表時間:2015-04-14 20:44作者:馬栓貴來源:晉城黨史網 八月里,莊稼熟。 日本占附城。 老鄉們不能去地收秋, 支差當民夫。 ——民謠 民國三十二年,日本昭和十八年,公元1943年。 春季的大掃蕩,來勢洶猛,日軍從晉城、高平、長治、輝縣、修武五路朝陵川掃來。 日本防衛廳戰史室編印的《華北治安錄》載:“日軍第三十七師團、第三十六師團5月20日午后,從附城鎮附近開始前進,至21日晚,突破了陵川東南的橫水附近陣地?!?/p> 這次日本號稱“十八春行動” 的“ヨ號作戰” 把盤據陵川的國民黨軍掃得潰不成軍。四十軍龐炳勛、新五軍孫殿英、二十七軍劉進,這些曾經挎著短槍、指揮著長炮的一時人物都變節投敵,二十七軍溜過黃河——跑了。 那些成天叫囂著“精誠報國”的所謂“黨國精英”,如今做了投敵分子,盤據陵川的二十七軍剩下的散兵,懊惱、沮傷、無奈、羞辱。他們或淪為土匪,闖進村莊掠奪、搶劫、殘害百姓,或被掠回日據點,成為日本人手下的皇協軍、警備隊,衣服一換,變成了走狗。當然,也有一些再也不想聞硝煙、聽炮聲的人,用身邊的長槍、子彈,偷偷換來一身老百姓的破衣爛衫和幾塊干糧,帶著恥辱、忐忑的心,回老家去了。 日本盤踞了陵川城,陵川成了日本人的天下。 到1943年6月,除附城附近外,陵川城周圍十里以及縣城以西的21個編村均公開維持了日本。 有的人用“西山藏狼,東山臥虎”來形容1943年的陵川形勢,其實還不完全,還應加上一句“南北兩山,狂奔野豬”。因為,一方面,盤距城關、峰頭、野川底等據點的日偽對村莊的一次次掃蕩和殺光、燒光、搶光;一方面,國民黨駐軍、舊縣政府橫征暴斂,以及后來潰兵、散兵對村莊的搶掠;還有就是地方惡霸、地方武裝對百姓的強奪與欺凌。在如此多方勢力擠壓下,百姓的生活如湯煮,如鏊煎。 這一年,硬頂頂地旱了一春一夏。到了秋天,卻又被投入了澇的世界。 一天大些,一天小些的秋雨,連綿不斷地下了一個多月。下得溝地、洼地進不去,人一進去,稀泥就淹到膝蓋跟前;下得高粱、玉米、谷子桿東倒西歪站不起來;下得山體滑坡地塌陷,一塊山地沖成了好幾塊;下得澗水流成河,河水增加兩倍多;下得莊稼葉子綠著不發黃,籽粒秕著不往飽里長;下得大人小孩臉色變了樣,個個都像從煤窯下絞上來的挖煤工,臘黃臘黃;下得窮人們不是浮腫著,就是皮包骨頭架;下得連四十來歲的男人,出來進去都得拄拐棍。 終于有一天后半夜,突然刮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西北風。早上出門后,晴朗的高空,藍藍的天邊,沒有一絲云和霧。只有金色的陽光射出耀眼的光芒,刺得人眼睛難以睜開?;鹄崩钡奶?,暴曬了十多天,直曬得高梁穗穗開始紅臉,直曬得玉米棒棒吐出了黑須,直曬得谷子、黍子彎下了頭,直曬得豆莢鼓起了大肚子;曬得窮人們臉上露出了一線希望,曬得不少男人們扔下了拐棍。 連續三年,災害連連,本就沒有多少糧食,加上橫征暴斂、巧取豪奪,九成以上的百姓家早早就缸空罐凈了,短者三、四十天,長者三、四個月,肚里沒有吃進過一顆糧食,填進去的全是粗糠樹皮、野菜樹葉。多數人家,已幾個月不知什么是鹽味了。 因此,大人、小孩、上地的、掌鍋的,都盼著秋,盼著新糧,盼著新糧能填填肚子。 但在這個秋前,蹦跶得最歡的是郭成印。二十七軍跑了,他這個三區偽區長又可以還鄉了。 郭成印身穿大褂,腰間晃蕩著一把二把盒,從未有過的自豪,嘴里只會一個字似的吆喝著“快、快、快!”。他的身邊緊跟著的是突擊隊長王昌海,哈巴狗似的跟著郭成印。郭成印“快、快、快”,他便“快、快、快”。后面跟著的是郭成印的還鄉團,還鄉團后是日軍上田中隊和皇協軍。 這支從陵川城奔來的隊伍,還鄉團烏七八糟,像一群螞蚱胡亂蹦跶著,十足的痞相,有的像是剛吃飽,撐的;有的象是過足了煙癮,瘋的。相對來講,上田中隊像模像樣,似一群土狗中的藏獒,自信、威嚴、兩眼透著惡煞兇光。 這群烏合之眾,穿過荊棘荒草,徑直爬上了附城鳳山,甩開門口的老道,呼拉拉闖進鳳山大廟,于是呵叱聲、摔東西聲、碰撞聲,亂成一團。在一片雜亂中,一面日本膏藥旗插在了鐘樓上,端槍的鬼子兵各進崗位,或威嚴值崗,或轉游巡邏。 瞬間,道院的主人變了,不再是受人崇拜祭祀的玉皇,不再是掌管道院的老道,而成了日軍,成了還鄉團。 圓潤的鳳山正居附城鎮之中,山上的老廟由來以久,稱為“鳳山道院”。道院一進三院,前前后后有房子七、八十間,頗有規模。第二院常被各時期村政占用。前幾年偽縣政府委任姚守謙作附城編村村長,編村就在道院內辦公。廟院東面有兩個小院,是各個時期小學校的住地,日本侵入陵川后,日軍不斷騷擾,初小停了,高小搬到東王莊住了一段,也停了。 鳳山高高在上,視野遼闊,可控四方卻又易守難攻,將這里作為據點真是再好不過了,難怪上田一登上鳳山就連聲“喲稀”、“喲稀”。 鳳山往下三百多米就是附城鎮。 附城鎮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小鎮,北通高平、潞安,西通晉城、澤州,南連修武、武陟,向為交通要道,商埠重地。三街六巷九圪洞,盡管街道彎曲,也并不寬暢,但沿街兩側卻商鋪林立,粼次櫛比,榮盛和百貨、振通隆鐵貨、義德元雜貨、祥聚元藥鋪、寶信昌面店、泰興泉槽坊……一家挨著一家,把街兩邊占得滿滿的。商鋪的幌旗,嘩拉拉地展著。 這個小鎮也算富庶之地。日軍占領高平、晉城、陵川后,曾多次掃劫這個小鎮,加上二十七軍起糧攤款,著實給它打擊不小。但必竟是個老鎮了,雖是水深火熱,但為了生存,各路商家都還免強開著半拉子門,維持著古鎮的原始,延續著古鎮的昔日繁華。 這次日本人來,就是要在鳳山上扎據點。 日本人有日本人的戰略考量。高平,日本人占領了;晉城,日本人占領了;現在,陵川也被日本人占領了。高平和陵川之間,有了野川底據點;晉城和陵川之間,有了峰頭據點。如果再在附城設立據點,晉城和陵川就連成了一條穩固的交通線,日軍占領區將會連成一片。況且,附城這一片兒,地土向好,是陵川主產糧地,況且也算晉南豫北的一個商業中心,周邊村莊密集又村大人多,無論從物產還是人力上講,都是一塊寶地。 但土包子郭成印卻沒有、也不可能想那么多。 郭成印何許人也?附城山后村人。民國二十九年,十二月事變發生后,陵川犧盟會同黨政軍團主動撤出陵川,國民黨縣政府就委任其為三區,也就是附城區的區長。他倚仗著對這一片兒熟悉,真的充當了偽政府和國民黨剿共的急先鋒,領著剿共軍,或率著自己招納的區警,走東村、進西村抓所謂“共黨”、犧盟、家屬、村干部,把這一帶禍害得不輕。不過當時,中央軍占著附城,有槍便是王,郭成印這區長在戴槍人面前耍不開?,F在中央軍退了,他又轉身投靠了日本。從此忘記了姓甚名誰。他只想衣錦還鄉,靠著日本人給他打下的天下,重新統治附城,再度成為這一片兒的老大。 上田和郭成印在廟里嗚拉嗚拉一陣,郭成印又和王昌海唧唧嘟嘟了一會兒,緊接著就下山了。 郭成印、王昌海攤上了最想干也最拿手的活——抓夫。 這里,郭成印、王昌海太熟了,不到天黑,就抓回了三十多個人,小揍繩一串,一鏈一鏈地拉回了鳳山。 當然,王昌海要先到他有仇的村去抓,趁嘍羅們抓丁,他還順手拾掇了一些其它玩藝兒。而郭成印則要到婦女面前顯擺顯擺。 第二天,道院的鐘鼓樓拆掉了頂,改成了炮樓,插上了日本的膏藥旗,端著步槍在上邊望哨的人晃來晃去。圍著道院四周,開始挖防護壕,郭成印說:“挖……挖……一丈、一丈寬,一人、一人……深。十天、十天挖……挖成?!?/p> 鳳山本就是密林叢叢,荊棘縱橫,現在要砍樹挖壕,自然不是什么好干的活兒。而民國三十二年又是一個餓死人之年,是一個活人餓得不想說話之年,你說能有多大力氣去挖壕?而這,被郭成印和他的監工認為是“磨洋工”,是“對抗皇軍”,因而動不動就皮鞭、棍棒侍候。 這些天,除了鳳山,東南有松嶺掌,西南有小山,這些地方統一蓋了炮樓。原地有小廟的,一律拆了,拿來磚瓦木石;沒有的,就全靠拆民房砍樹了。 這一扎騰,得用多少人力? 抓來的民夫還在砌堡挖壕,那些爪牙早又去抓差。幾番幾輪,吃不斷芫荽根,弄得人心慌慌。 要說抓差,在地里抓最方便。能動彈的人正在準備收秋,幾個人跑上來捆了就走,任憑妻子老母嚎叫哭求。有許多家等到中午、晩上,上地的男人不見回來,一打聽,才知被抓到鳳山上了。 差夫們罵著:“郭成印,勾命鬼!哪有他,哪遭罪!”“準是絕后的戶!” 那些拿著木棍、皮鞭的監工、打手、跟屁蟲,照例要對民工呵叱、揍打,但嘴快的民夫,被打之后仍是要罵。 為甚敢罵?因為郭成印、王昌海以及那些還鄉團骨干,都是些肖不得動彈,連家里的老母親、老父親也肖不得管的人,不過跟著日本混些剩食吃,隨便賣命式的罵一陣、咬倆人。都是上莊下鄰的,誰還不知他們的底細?要擱在平時,揍他狗日的跟玩似的,不同的是現在他們投了主,挎了把槍,便牛起來。 郭成印殺回鳳山上,找到了還鄉團的感覺。白天裝深沉和上田在廟里議事,給二嘍羅布置任務,閑了就和上田下到街上,雜割、肉丸、麻花、豬頭肉圪夾火燒地吃一通。還時不時溫壺小酒,吧扎吧扎。這時候,郭成印感覺最好:門外,兩個黃狗子、兩個黑狗子站住崗;店內,掌柜、小二殷勤地侍候著。吃飽喝足,擦嘴拍屁股,走人,店家連個氣也不敢吭。那味道,把個郭成印美得滋滋的。然后,附城燒酒勾兌出來的野蠻和下流,便一溜一溜地灑在街上、路上。 鳳山據點一設,成了日偽殘害人的指揮部和行刑所。 這是《附城村志》記載的部分資料: 原犧盟干部郭石成、犧盟會員馮懷燕在下東河被抓。郭石成在鳳山上被砍頭,馮懷燕被扔進了窯圪筒。 馬莊村犧盟會秘書賈小寶在附城被殺。 附城區干隊警察趙寶順在附城被殺。 附城區政委、負責南馬編村工作的蘇文學和村警馮先發,被國民黨南馬村干事長錢紀昌發現并抓捕,押回附城偽區公所。后偽區長郭成印先將馮先法活活砍死,而收買利用蘇文學不成,又將其割鼻割耳,致死后將其扔進十幾丈深的煤窯中。 1943年8月,偽區長郭成印先后殺害了城東編村村長郭十成、雙泉編村村長馮喜德、北馬編村村長王發印及路憲文的堂兄路寶文等。 1943年陰歷八月初三,偽區長郭成印派突擊隊搜查八路軍及犧盟會員,在山后村煤窯內將陵川最早的共產黨員、曾為犧盟會員的郭希宗等人抓捕,將郭殺害于小會村外的一個煤窯圪筒內。 某日,郭成印的突擊隊長、劊子手王昌海押著四個八路軍戰士和一個群眾,五花大綁從街上走過。這些戰士遍體鱗傷,滿臉血跡,但個個昂首挺胸,毫無懼色。敵人把他們押到東街外老七畝地南頭,王昌海用日本東洋刀將四名戰士一一砍死。那位群眾也被王昌海用刀背在脖項后連砍一通,然后又帶回監獄。后來也被殺害了。 從上面的部分記錄中,可以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:在他們殺害的許多人中,區警趙寶順、區政委蘇文學、陵川最早的共產黨員郭希宗,都是山后村的,和郭成印同村,但卻都是郭成印掠殺的對象,可見,郭成印實實在在是一個專揀自己人干的孽種,也就不難理解他笑著舔日本人的屁股,卻嚙著牙、瞪著眼大肆殺戮中國人的罪惡行徑。 至于豺狼本性的日軍,更是無惡不作,殺人如兒戲,流血如流水。 路臘弟說:1943年農歷八月初八晚上,日本人來到村上,以找暗八路為名,殺死了我家五口:姥姥被拖上鳳山拖死了,大舅舅宋九昌、小舅舅和小妗妗被勒死了,大舅的孩子才一歲多,被摔死了。鄰居家還被勒死了兩個人,活埋了四個人,其中有四狗、小孩、有全,還有一個不知道姓名。一黑夜死了十幾個人。 李昌肉說:1943年,日本人來掃蕩。我爺爺李清海往山上躲時,被日本人追上,在頭上用刺刀戳了一刀,鮮血直流。這一年,因跑日本家里沒吃的,爺爺、母親韓秀英、弟弟李蛋肉被活活餓死。這次掃蕩中,他們還殺了一頭牛,不知是誰家的。1943年夏天,日本人說是來查暗八路,把東街黑瓜和另外一個不知姓名的人當暗八路抓起來殺了。 桑銀根說:1943年日本掃蕩時,我的婆婆被日軍用刺刀刺死,父親被抓走當了壯丁。 靳天歧說:1943年日本掃蕩時,因我家的四合院比較嚴實,大門又結實。日本人就把山墻上的窗砸開進去,又搗又摔,并放火燒了堂屋七間房。西屋奶奶的五間西房也被點著了。八十多歲的西屋奶奶因和日本兵抗爭,被日本人摔死。同天,日本人還抱起當時十三、四歲的南院靳保孩,重重摔在地上,所幸保孩身小,沒有要命。 李黑龍說:1943年,我父親李傅成往墳上跑躲日本,半路被日本人抓住說家里藏有糧食,捆住讓他回家找糧食。因沒找到糧食,日本人就用槍托將其狠打一頓,打得遍體鱗傷,躺在床上起不了床。 秦蜜枝說:1943年跑日本,河東黃肉孩在跑時未穿上衣裳。當他返回家穿衣裳時,日本人追上他,把他殺了。 在這些當時眼見者的陳述中有兩件事更能看出日偽的殘忍無度:一是先法之死。南馬村先法參加過百團大戰。后來回來做地方工作,掩藏在煤窯工人里。日偽得到消息后到處找他,找了好幾天未找到,就把在煤窯上做工的100多人都抓來,逼他們去找。找不到,就用馬鞭抽或槍托打。三天后,先法不忍看到無辜百姓受罪,就自己走出來。日本人抓住他五花大綁帶到鳳山上,然后往肚里灌水,再用棍子在身上壓。灌灌壓壓,如此反復,活活將其折磨致死。一是玉泉村的一個普通農民,因日偽懷疑其私通八路,抓住拷問時竟用木匠用的木鉆在其胸部鉆,左一下,右一下,把整個胸部鉆成了只剩肋骨的螞蜂窩,直至折磨致死。 當然,郭成印的還鄉團、突擊隊也還有暗的一手,這就是“擄人勒贖”,將一些無故的人從街上、地頭、路邊,甚至炕沿上隨意抓來,加一罪名,嚴刑拷打,然后明里暗里放出話,等家屬拿錢、拿物來贖人。這也成了這個偽區長以及他的突擊隊長斂財的一條暗道。但是,刑具不認人,刑法沒深淺,加上他們個個心狠手辣,有不少人家賣田賣地賣兒女籌得錢來,卻只是贖回了一具血淋淋的尸體,簡直就是綁架,殘酷、野蠻、無人道。 因此,《罵漢奸》幾乎大人小孩都會唱: 山后郭成印, 他是個大漢奸。 為自己升官發財出賣祖宗, 人民饒不了你, 定要懲罰你! 王昌孩, 狗腿子。 郭成印叫他干甚就干甚, 勝過日本鬼, 他血債累累! 突擊隊長王昌海,因多條命案在身,血債累累,民憤天大,解放后在玉泉被槍斃,到陰間抵債去了。 郭成印罪大惡極,潛逃在外。后隱瞞身份當了幾年兵,回鄉后還憑著一紙什么“軍人證”被補分了土地、房屋。但后來的“肅反”中被我公安機關調查,乃年逃。1961年被捉拿歸案公審,當場槍決。郭成印的死,遲了好幾年,但老百姓說:“郭成印死得遲,但在陰間掛號可早”。因為這是自他第一次把犧盟干部扔進窯圪洞后就已經決定了的。 (責任編輯:韓玉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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